这是中国孩子的奋斗,也是中国家庭的奋斗——为争夺优质的教育资源而战
在过去一年中,许云的生活里一直只有一件事:高考。
“家人对我说,尽力就好。但我不知道什么是尽力,这个力的尽头在哪里,所以我只能拼命向前冲。”刚刚经历完高考的成都女孩许云,回忆起压力带给她的身体折磨:“脸上长了很多痘,也顾不得难看不难看。”
这个戴着厚重镜片的女生看起来远比她本身的年纪要成熟,她曾跟所有高三学生一样,被勒令住校,每周平均回家一天。“爸妈在外面忙碌着做最有营养最补身体的饭菜,而我躺在房间的床上,默默哭泣。”那时许云觉得压力很大很可怕,而这种压力源于竞争。
对于优质资源的竞争可能要贯穿一个人的一生,即使他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
幼儿园:在起跑线上准备冲刺
“我可以背100首唐诗。”这是许云在六岁时候的口头禅,如今,12年过去了,许云连小时候一半的唐诗都背不出来。“我现在会背的只是课本上面的重点诗句。”许云说。
为了保证能进重点大学,就要先进重点中学,而这已经不仅仅需要孩子们从小学就开始努力了,那条迈向成功的起跑线甚至划到了幼儿园。
在北京少年宫任职的张英告诉记者,不少家长为了给孩子报一个钢琴班,要排大半天的长队。在少年宫和其他少儿培训机构,音乐、舞蹈、形体、绘画早就人满为患——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一线城市的家长们对此尤为敏锐。
“从来没人问过孩子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张英说,即便家长们知道大部分技能在孩子长大后就会迷失,但是几乎没有家长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他们总是振振有词:如果一个孩子考到了钢琴八级,或者是在围棋比赛中获奖,这都将为他的未来打下良好基础,至少,他可以在小升初的时候,得到额外加分。
“我一眼望去,就能知道这个孩子将来是否有出息。”首都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的王园长说,优秀的早期教育确实会影响人的一生。“这也是为什么家长如此重视学前教育。”
就在今年暑期,首师大幼儿园一共接到300多个咨询电话,其中有200多人填了登记表。“由于名额有限,我们只能通过面试来录取70多名孩子。”王园长说,面试的结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长,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把在面试中表现不好的家长给“刷下来”。
王园长曾经遇到一对带孩子来面试的父母,孩子因为调皮,当场把户口本撕了,父亲出声教训,却被孩子母亲捏着大腿拦了下来。母亲流了很多汗,父亲则有些颤抖。“看到他们拼命忍耐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留下一个好印象。”对于当时的场景,王园长记忆犹新,不过孩子没有被录取。“看着家长失望归去的背影,还真不忍心。”
家长几乎在起跑线上为孩子拼尽了力气。如若上不了好的公立幼儿园,花再多的钱上私立幼儿园也是值得的。“伊顿双语幼儿园一年的学费就要3万。”王园长说,但这阻碍不了家长,他们在乎更多的不是钱,而是那个学校有没有外教,有没有蒙氏教育。
小学:和小天使一起受累
父母希望孩子从起跑线开始,就一直赢下去,只不过这道起跑线过后的路程,还很长。从6岁开始,孩子们就被数不清的学习任务压着,一直到高中毕业。在广东云浮任教的刘海真回忆起两年前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在春节寒假带回的作业——四周内要做46页的数学题和46页的语文题,外加5篇课外读书笔记。
“我问儿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作业?儿子告诉我,为了考进清华北大!”刘海真笑了,“那时候孩子只有个模糊的名字概念,他甚至连大学是什么都不清楚。”
不过,在刘海真和很多家长看来,孩子清不清楚并无所谓。“重要的是自己清楚。”刘海真说。她现在每周五坐大巴从广东云浮赶回广西岑溪,周日再赶回来——这一切的忙碌从她托关系把儿子转入到县城的实验小学开始。
“我儿子很聪明,考试常常是年级第一。”在此之前,刘海真的儿子一直在广西岑溪乡下读书。“儿子要上最好的小学,以后才能有出息。”由于在县城里没有房子,刘海真和儿子只能周末寄宿在亲戚家里。今年6月份,刘海真咬咬牙,在县城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离儿子小学较近的商品房。首付的钱,是刘海真向在桂林做生意的姐姐借的。
“她这学期病了好多次,发烧、浑身疼。”刘海真的同事游老师感到特别心酸,“原本很好的脸色,后来都残了。”游老师说,刘海真为了孩子,甚至把工作都快给放弃了。“她原本教的是尖子班,后来由于要接儿子,开家长会,买房子请了好多假,领导看不过去,给她安排了一个最烂的班级。”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刘海真说。她的语气铿锵有力,像买了一只前途光明的潜力股。当被问到,是否想过一年花掉上万元,并持续18年的这种投资,可能将来好多年也收不回来时,刘海真说,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这不是简单的数学算式可以衡量的。”看着儿子拿回来的满分试卷,刘海真笑得很欣慰。
而这一切就如美国杂志《返璞归真》主编奥格特鲁普说的一句话那样:“每一个我们带到家庭中和社会上的小孩子,都是乐观主义的终极象征,证明了未来还值得去投资,值得为之坚持。”
投资是一路以来的坚持。如果想进市一级的重点学校,光是小学成绩好是不够的。最好从小学开始,就进入权威机构的辅导班,并在强化语数英之外,培训出一个优于他人的特长。
许云的父亲曾是一名工程师,他做了件很少见的事情——在女儿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辞去了自己的工作,只为了在家看管孩子。
“那时市里的重点学校都会有提前招考,有特长会加分,获奖多也会加分。”许父说,为了打好小升初的底子,他很早就给女儿报了课外班,只不过,竞争比想象的要激烈得多。“我的孩子钢琴只考到了六级,而有些孩子早就考到八级了。”因为特长不突出,获奖也不多,许云最终被拒绝在重点初中的门外。
“回头思索,再来一次,我不会选择要小孩子。”许父的情绪有点激动,他知道,从孩子入幼儿园开始到中考前,其实都是在考一个家长的能力。“在没有能力给孩子提供优质或者说平等的受教育机会之前,最好不要让一个天使来受累,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
中学:对未来的憧憬是拼下去的唯一动力
可是,当天使掉落人间,他只有被迫去选择不断地适应、习惯。而这种习惯和适应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艰难。相对小学生上课外辅导班尚有培养孩子兴趣爱好的因素来说,初中生和高中生上补习班的目的则非常明确——为了升学,为了考试,为了分数。
陈思,许云在深圳读高二的表妹,正拿着手上的一堆草稿纸,站在走廊里和同学们围成一堆焦急地对着方才测试的答案。每当答案与大家相合,她就会大松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了。”而那些个别与大家答案不符的学生,则神情落寞,很多人会为此吃不下饭,甚至失眠。
从进入高中以后,陈思就面临着一场接一场的考试。每一次考试都要被学校内部档案记录,作为每学期结束后的分班调整,进入重点班抑或普通班的凭据。
就算进了一个重点学校,仍然不能让家长们放心。最好是能进重点学校的重点班。陈思所读的高中是深圳市的市重点,每年可以有50%以上的保送名额。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陈思说,她曾经四个月没有来月经。“也没有时间去想,等到第五个月的时候,才有点害怕,去医院做检查。”在那所竞争异常激烈的学校里,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为了让经期错开考试,一些女生甚至开始偷偷服用避孕药。
“生理失常也许还不是最可怕的。”陈思坦陈,自己曾经为了争取保送名额而“心理失常”。在一次期中考试中,本在重点班的陈思因考试失常,被刷了下来。20个班级,800多个学生,两个重点班,只有在期中或期末考试总成绩排到年级前100名,才有资格进入到重点班。
“重点班就意味着清华北大,意味着高收入好工作,意味着幸福。”陈思哭了一整夜,她没敢把分班结果告诉妈妈,但是后来陈母还是知道了。“妈妈对我很失望。”
上名牌大学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了就会一马平川。“那像一个人生终极目标似的,只要过去了,你就赢了,什么都得到了,不用再吃苦了。”陈思不止一次幻想高考后的生活,她觉得那一定比天堂还美好。为了那个想象中的未来,和无数个需要为高考奋斗的学生一样,陈思甘愿每天背着十斤的书去上自习,并在宿舍熄灯后拿着习题去厕所做。
“对未来的憧憬是支撑我拼下去的唯一动力。”陈思说,但同时她也明白,那所谓的未来并不是实打实地把握在手心里。“如果再考不到年级前100名,我就打算送孩子出国。”陈母说,她早就为陈思做了一个规划,“万一陈思在国内高考考砸了就完了,而去到国外,比如澳洲,至少还能上名校。”
高考是一个坎,孩子和父母在这头,永远不知道跨到那头会是什么样子。“应试教育带来的不确定性让孩子们纷纷‘逃’到国外。”纬博出国公司高级留学顾问黄韵玲说,来他们公司咨询留学的孩子从小学到大学的都有,而高中则是最多的。“他们不仅害怕高考,也害怕高考后走进社会,因为谁都知道现在很多本科生出来连工作都找不到。”
接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许云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快乐、兴奋,当然,也没有什么痛苦、忧伤。
“我成了一个几乎没有感觉的人。”许云望着信封上大大的“金榜题名”四个字喃喃自语:“这是目标,也是终点。”
不过,很快,一旁的父母打断了许云的话,在他们看来,如今影响一个人前途的绝非受教育程度那么简单。“还有步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许父说,他已经着手为孩子的就业做着准备。“这是开始,也是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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