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售店员工爆红TikTok：获奖后即被解雇

2021 年 1 月，玛丽·冈德尔（Mary Gundel）收到一封来自达乐（Dollar General）公司总部的信，祝贺她获选公司最佳员工之一。为表彰她的辛勤付出和奉献精神，公司奖励冈德尔一枚印着“达乐最佳 5%”的胸针。

“自豪地戴上它吧。”信上说。

冈德尔照做了，把胸针别在黑黄双色的达乐制服上，紧挨着胸牌。“我想让全世界都看见它。”她说。

冈德尔的工作是经营位于佛罗里达州坦帕的达乐店，她热爱这份工作。这份工作节奏快、有不可预知性，甚至还很惊险刺激。她尤其喜欢接受挑战，如平息好斗的顾客和抓小偷。她每年可以赚 51000 美元，比坦帕的中等收入要高得多。

但是这份工作本身也有很多挑战，比如：送货卡车没打招呼就会开过来，把一箱箱货物堆放在走道上，因为没有足够的工人开箱摆货；因为公司分派给其他员工的工作时间就那么几个小时，所以她自己每天的营业时间就要相应拉长；脾气暴躁的顾客还会抱怨商品缺货。

因此，3 月 28 号早上，一边登记造册一边给服装挂标牌的时候，33 岁的冈德尔支起了她的 iPhone 手机，也就此创下了记录。

结果她发布了一篇包含 6 部分内容的视频帖子，题目是《零售商店经理的生活》，在视频中，冈德尔曝光了快速发展的零售连锁业的工作环境。零售连锁商店在美国乡村地区比比皆是。

“由我来讲出真相实际上不太好，”冈德尔看着摄像头说。“严格来说，我可能会陷入麻烦。”

但是她又补充说：“该发生的都在发生。需要有人来说点什么，而且需要有所改变，否则最终我们一定会失去很多顾客。”

她录制的视频在 TikTok（抖音海外版）上疯传，其中有一个浏览量达到 180 万次。

于是乎，冈德尔立马从一个忠诚的达乐中层管理者变成了一个直言不讳的唱反调者，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去冒险描述全美国的零售业雇员都很熟悉的工作环境。

正德尔所预料的，达乐很快就解雇了她。发出第一个批评视频之后不到一周，他们就让她走人了，但在此之前，她就已经鼓舞了别的达乐门店经理在 TikTok 上发声，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在贫困地区门店工作的女性。

“我太累了，都没法说话了，”一位女性说，她描述自己是一个 24 岁的门店经理，但是不愿透露姓名。她说道：“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害怕发这些帖子，”另一位身份未经证实的妇女说，她一边带领参观者参观一个达乐店，一边谈论由于裁员她是如何被迫一人单独工作的。

“这将是我的最后一天，”她引用冈德尔视频中的话说道。“我再也不要干这个工作了。”

在一份声明中，达乐公司说：“我们提供很多渠道，让我们团队成员的发声能够被听到，包括门户开放政策和日常事务问卷调查。我们用此反馈帮助我们发现和处理大家关心的问题，改善工作场所，更好地服务于我们的员工、客户和社区。任何时候如果有员工感觉我们没有达成这些目标，我们也会感到失望，并会用那些方式作为额外的机会去倾听和了解员工的心声。”

“虽然我们并不全然认同冈德尔女士最近所发表的所有声明，但是现在在这儿，我们正在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做。”

3 月 28 日之前，冈德尔的 TikTok 页面上发的都是接头发和近期看牙医的帖子。现在它每天都致力于在这家大型美国公司里拉仇恨。她正在努力为感觉工作过量和不被尊重的工人们创建她所称的一项“运动”，鼓励达乐的员工们组建一个工会。

几乎每一天，冈德尔都会在 TikTok 上宣布一位新“当选的发言人”——每一个都是一位在达乐工作或最近在那儿工作过的女性——她们来自堪萨斯州、俄亥俄州、田纳西州、西弗吉尼亚州以及别的地方。这些女性被委派来回答来自那些州的同事提出的问题和关心的事情，大多数人因为担心丢掉工作而隐藏了个人身份。

社交媒体不仅给了工人们一个平台去发泄情绪和彼此联系，它还使得冈德尔这样的普通工人能够成为劳工领袖。冈德尔的爆红视频出现前一个月，纽约市一个亚马逊仓库员工克里斯蒂安·斯莫尔斯（Christian Smalls）组建了亚马逊历史上首个大型工会。亚马逊公司曾嘲讽他“既不聪明又口齿不清”。

冈德尔经常把头发染成粉色和紫色，涂过的指甲留得长长的，用来在工作时划开包装盒。她好像有所突破，因为别的工人在她身上看到了她们自己。

“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极限的，”她在一个电话采访中说。“太长时间了，你感觉不到受人赏识。”

三年前在佐治亚州第一家店里开始工作时，冈德尔做过一个在达乐就职的长期职业规划。她有三个孩子，包括一个患自闭症的孩子，她的丈夫在一家国防项目承包公司工作。她生长于佛罗里达州的泰尔市，接近卡纳维拉尔角。她的母亲是 Waffle House 连锁餐厅的区域经理。她的祖母在肯尼迪航天中心的礼品店工作。冈德尔于 2020 年 2 月搬家到坦帕，担任一家达乐店经理，正好是在疫情之前。

她说，这个店以前每周有大约 198 小时工作分给大约 7 位员工。但是直到上月末，她只有大约 130 小时可分配，这等于要比开始时减少了一个全职雇员和一个兼职雇员。

因为没有足够多的工时数分配给员工，冈德尔不得不经常延长自己的工作时间来经营店铺，通常一周要工作 6 天，多达 60 小时，而没有任何加班费。

冈德尔的抗议是受到 TikTok 上一个视频的启发，这个视频是一位顾客发的，抱怨一家达乐店的凌乱状态。冈德尔从她自己的顾客那里也听到过这类投诉：为什么箱子都挡在过道上？为什么货架没有摆满存货？

她很理解顾客的沮丧心情，但是她说，把责任归咎于雇员就大错特错了。

“别再对在那儿努力解决工作负荷的人生气了，你们为什么不去对公司里的实权大人物说点什么呢？”冈德尔在 TikTok 上说。“你们为什么不对公司多提些要求，这样他们才会给商店提供资金来把这些事都做好？”

冈德尔很快进入了一个同事网络，其中有些人已经把工作中遇到的挑战公之于众了。这些人中包括克里斯特尔·麦克布莱德（Crystal McBride），她在犹他州的一家达乐店工作，拍过一个视频，显示人们丢弃的垃圾把店里的垃圾箱都堆到溢出来了。

“谢谢大家，谢谢给我增加更多的脏活累活，”37 岁的麦克布莱德在她的帖子里说。

她在一个采访中说，达乐上月初把她解雇了，而且经理还对她的某些视频发出了警告。作为一个已经从“吹毛求疵”的受虐关系中走出来、2018 年被癌症夺去 11 岁女儿的人，她说，“我不怕失去工作。我不会闭口不言。”

冈德尔也一样。随着在线关注人数的增加，她继续发出更多视频，很多内容越来越让人生气。

她讲了一个顾客抽出一把刀顶住她，以及一个男子在商店停车处把手伸进她的车，要把她从车窗处拽出来的经历。

她说公司逃避严重事件的处理方式会把他们埋葬在官僚作风中。她说，“你知道他们告诉你什么吗？他们说‘放一张罚单’。”

冈德尔开始使用 #PutInATicket（放一张罚单）这个话题标签，别的 TikTok 用户也开始在他们自己的视频中使用这个标签。

3 月 29 号晚上，冈德尔发了一个视频，说老板那天打电话来和她谈论她发的那些视频。她说，老板让她回顾一下公司的社交媒体政策。她告诉老板，她非常清楚公司的政策。

她在视频中说，“老板没有特别指明要我把视频撤下来，但是他建议我这么做，以便保住我的工作和未来职业以及长远出路。”

她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

“我不得不恭敬地婉言拒绝删除视频”，她说，“我感觉那么做似乎有违我的职业操守。”

冈德尔还接到一个高层管理人员打来的电话，就是这位高管把那枚她引以为豪的“达乐 5%”胸针寄给她的。冈德尔坚持要为通话录音，以自我保护。高管说她只是想好好谈一谈冈德尔关心的事，但不想被录音。电话很礼貌但也很快地打完了。

4 月 1 日，冈德尔早上 6 点到岗上班。“猜猜怎么着，”她从店外发的一个帖子中说，“我刚刚被解雇了。”

她补充说道，“一个门店经理或者任何一个人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到、为了得到店内帮助而不得不在社交媒体上成为网红，这相当令人难过。”

冈德尔继续定期发布 TikTok 视频，并且最近开始开优步（Uber）和来福车（Lyft）了。

冈德尔要把大家联合起来的尝试虽然可能很艰难，但也有人说她已经产生了影响力。在最近的一个 TikTok 视频中，一位在佛罗里达州一个达乐门店购物的女性称赞是冈德尔迫使公司把她购物的商店打理得整洁美观。

“看看冰箱，所有东西都堆放在那里面了，”那位妇女一边摇着摄像头拍过道一边说道。“他们把卫生纸往上堆到房顶了，大家看。”

“谢谢你，玛丽，谢谢你的爆红、谢谢你坚守立场、谢谢你抵抗公司甚至不惜丢掉工作，因为这一切都不是徒劳无益的，”她说。“现在再走进达乐店时我感觉很满意，因为，看吧，现在的达乐店完全改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