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黄土高原的见证

保障基本医疗，维护全民健康，是脱贫振兴的基础和动力。黄土高原，母亲河畔，曾经的吕梁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腹地、国家级贫困县——山西省临汾市永和县，如今已经少有人因看病就医而发愁。在乡村振兴的号角声中，这里的卫生健康人步履不停，接续奋斗，送健康进万户，让老区展新颜。

破落的县医院成为历史

永和县地处吕梁山脉南端，黄河中游晋陕大峡谷东岸。车出省会太原市，一路向西南行进300多公里，进入吕梁山区后，地势越来越复杂，山大沟深，梁峁重叠，土地干旱贫瘠。吕梁山片区曾是山西省贫困人口最集中、贫困程度最深、攻坚难度最大的地区之一。

进入永和县城，公路两旁一众低矮的建筑中，投用不久的永和县人民医院新院区格外显眼。在该院副院长杨永红看来，脱贫攻坚以来的几年，是医院发展史上最具里程碑意义的几年。他说，在健康扶贫和乡村振兴政策的支持下，医疗基础设施、服务功能、检验检查设备全面更新和完善，“实现了质的飞跃、历史性的跨越”。

“永和县地处革命老区、省界边区，是国家卫生健康委定点帮扶县，也曾经是山西省10个深度贫困县之一。”永和县卫生健康和体育局副局长李缠平介绍，过去，永和县社会经济发展长期滞后，民生保障事业非常落后，医疗卫生服务长期无法满足需求。健康扶贫工作开展之前，永和县乡、村两级医疗卫生服务能力非常薄弱，专业人员青黄不接。县人民医院同样不景气，住院部只有内科、外科、妇产科、骨科等科室，居民急需的口腔科、眼科、耳鼻咽喉科等科室都没有开设，看病远、看病贵、看病难问题较为突出。

永和县人口不足5万人，其中近3万人生活在县城。在当地人的印象中，过去的县人民医院建筑还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门诊楼和住院楼都简陋破落、低矮阴暗。让人们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住院楼里连个厕所都没有，无论病情轻重，患者都只能到院子里的旱厕上厕所。而且，医院有很多检查做不了，很多常见病也不能看。患者很多时候只能去200公里外的临汾市或300公里外的太原市就医。由于地处晋陕交界，一些患者干脆渡过黄河，去陕西省求医问药。

2016年，健康扶贫工程在全国启动。永和县副县长、北京医院国家老年医学中心管理办公室副主任刘勇介绍，在国家卫生健康委的支持下，永和县协调社会各方资源，提升医疗卫生服务能力。尤其是2019年以来，山西白求恩医院全面托管永和县医疗集团（该集团由永和县人民医院、永和县中医院和7所乡镇卫生院组成），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和山西省心血管病医院“以院包科”帮扶永和县人民医院。专家们带来资源、技术，为永和百姓带来了健康的希望。

主攻百姓就医的“急难愁盼”

杨永红表示，永和县人民医院新院区投用后，设施设备得到了根本改善。医院计划设置床位150张，但本院执业医师和执业助理医师一共才36人。招人难，留人难，管理水平滞后，人才短缺问题短期难以解决，这也是贫困地区县级医院存在的共性问题。

自2016年起，国家卫生健康委将加强县医院能力建设作为健康扶贫主攻方向，持续加大政策、资金和项目供给，先后组织1007家城市三级医院与1172家贫困县县级医院结对帮扶。

2021年，山西白求恩医院、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和山西省心血管病医院这3家大医院共向永和县派驻了40余位专家。山西白求恩医院麻醉科副主任张建文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的身份是永和县人民医院院长。张建文介绍，目前永和县人民医院共有医务人员200余人，其中永和县本地医务人员178人，此外每个科室还有上级医院派出的专家驻点帮扶。

在永和县人民医院，专家帮扶团队着眼于百姓需求，通过技术指导、现场带教、人员培训、巡回义诊等形式，支持当地医疗服务能力快速提升。几年下来，永和县人民医院相继建立了急诊科、儿科、病理科、康复医学科、血液透析科、皮肤科等科室，共设有32个专业，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当地百姓的看病难问题。

“整体托管开始的时候，医院骨科还几乎无法开展手术。”张建文说。看到这种情况，山西省白求恩医院派出骨科关节组、脊柱组和创伤组团队同时进驻永和县人民医院进行帮扶。如今，该院骨科团队已经能够独立开展髋膝关节置换、胸腰椎手术和各类骨创伤手术，骨科每年手术量已达到400多例。2021年2月，百岁患者冯奶奶不慎摔倒致左侧股骨颈骨折，经全院会诊后，在入院48小时内接受了左侧人工股骨头置换术。患者术后5日出院，恢复良好。冯奶奶由此成为永和县人民医院骨科历史上成功治愈的年龄最大的患者。“接下来，将在专家们的帮扶下，利用1～2年时间逐步开展颈椎手术及各类复杂骨创伤手术，继续精进髋膝关节置换和胸腰椎等手术，致力于打造临汾市重点学科。”该院副院长贾海英说。

在永和县人民医院透析室，35岁的肾衰竭患者谢先生正在接受血液透析。2020年之前，永和县是没有透析室的。那时，透析患者只能前往200公里外的临汾市接受治疗。谢先生回忆，以前，他凌晨4时就要起床赶最早的一趟班车前往临汾市，8时到达医院，透析4小时后，随便吃点午饭就要赶返程的班车，在太阳落山之前返回永和。谢先生曾经是建档立卡贫困户，虽然报销后需要自己支付的医疗费用不算多，但是每次往返需要花费的路费和饭费却要100多元。更麻烦的是，每周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回折腾，根本吃不消。如今，谢先生虽然每周都要透析3次，但是他家距离县医院只有两公里，往返非常方便；而且，按照5年过渡期帮扶政策稳定实施的原则，他还继续享受相关保障政策。

永和县人民医院透析室护士长靳晶介绍，该院透析室于2020年8月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肾内科专家团队的指导下投入运行，内设5台透析机。如今，本院医务人员已经可以独立支撑透析室的日常运行了。

医院的发展也为医务人员带来更多活力和希望。2015年，王涛应聘成为永和县人民医院大内科的一名医生，他记得，“那时医院的医生少，设备也不行，最高端的就是一台老式CT机”。后来医院成立了胃镜室，专家手把手教他做检查、看片子、写报告、管病人。如今，胃镜、肠镜、幽门螺旋杆菌呼气试验等检查，王涛都可以独立完成。

现在，医院配备了多种先进设备，检查能力实现了质的飞跃。医院日新月异，但让王涛感受最深的还是管理层的思想有了前所未有的开放。“过去，医院不敢放年轻人出去学习，担心学成了就不再回来，现在是想办法帮我们提升能力。大家对医院的前景都很看好。”王涛说。对于未来，他也看得很清楚，专家们的帮扶可能是长久的，但绝不是永久的，“需要抓紧时间把该学的技术学到手。即使未来专家团队都撤离了，我们也能为本地居民服务好”。

乡亲们肯看病也敢看病了

从永和县人民医院驱车出发，向西南方向行驶30公里就到了阁底乡。阁底乡中心卫生院是一栋二层小楼，门诊楼里心电图机、B超、生化分析仪等必要设备一应俱全。

“永和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心脑血管疾病发病率极高，群众就医需求大。”李缠平认为，抓好乡、村两级医疗卫生水平提升，对永和县尤其重要。这几年，永和县落实国家医疗服务与保障能力提升项目，补助6所乡镇卫生院300余万元，实施放射科防护建设和基础改造，配置检验、急救、治疗、消毒等设备。

在阁底乡中心卫生院院长刘治荣看来，乡镇卫生院最突出的变化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是能干会干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卫生院的医务人员感到越来越有奔头了。10年前，这里连一位副高级职称的医务人员都没有。现在16名工作人员中，已经有4位是副高级职称了。另一方面就是门诊量和业务收入大幅增长，居民对卫生院越来越信任了。

阁底乡常住居民老龄化严重，65岁及以上人口占到80%多，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患者很多。这些年，随着家庭医生签约服务和健康教育等工作的持续开展，居民对基层医生的信任渐增，健康素养也逐渐提高，这就使得群众慢慢“肯看病”了。再加上健康扶贫和乡村振兴政策减轻了看病就医负担，群众真正“敢看病”了。坡头乡卫生院负责人张海林说，过去村民有点头疼脑热就嚷着要输液，体力恢复了赶紧下地干活儿。现在患者来了常常就是一句话——“大夫说咋着就咋着，我都听你的”。

作为在基层卫生健康领域深耕多年的“老卫生人”，李缠平认为，近年来国家卫生健康委高度重视基层卫生人才队伍建设，订单定向医学生培养、全科特岗医生招聘培训、“县聘乡用”、“乡聘村用”和乡村全科执业助理医师培养等项目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近10年来，永和县通过订单定向医学生培养项目培养了26名本科医学生，通过全科特岗医生计划项目招聘了9名全科医生。一些乡村医生取得执业助理医师资格，成为了乡镇一级医生资源的后备梯队。“通过落实以上项目，全县7所乡镇卫生院的医务人员队伍都得到了充实。他们扎根基层，解决了乡镇卫生院没有医生看病的难题，挑起了乡、村两级医疗卫生服务的重担。”李缠平说。

永和县人民医院作为县域龙头医院，其辐射和带动作用也逐渐凸显。目前，阁底乡中心卫生院有3位年轻医生分别在永和县人民医院内科、急诊科和中医科交流学习。在内科学习的候召宏医生告诉记者，过去在乡镇卫生院主要是对患者进行对症治疗，如今在县人民医院不仅系统学习了常见病、多发病的规范诊疗和用药，更重要的是学会了如何对患者进行持续性、系统性的健康管理和随访，帮助患者将身体各项指标调整到稳定的水平，“这都是做好家庭医生工作必须掌握的本领”。

张建文介绍，目前共有来自4个乡镇的9位医生在县人民医院交流学习。根据乡镇卫生院的实际需求，他们分别被安排在内科、急诊科、中医科和检验科。正在永和县人民医院学习的交口乡卫生院郭昕医生告诉记者：“在偏远的村子里，时常会有村民突发脑卒中、药物中毒、过敏性休克等急症，需要得到及时救治。”在永和县人民医院，他和山西省心血管病医院、山西省白求恩医院的专家在一起边工作边学习，大大提高了危急重症疾病的处理能力。

在古老山村看“健康中国”

提起黄土高原的小山村，人们的脑海中大多会浮现漫天黄沙中落后、破旧、闭塞的景象。而这，也正是永和众多小山村的历史写照。但是，当国家卫生健康委派驻永和县坡头乡索驼村第一书记刘志勇初次踏入这个小山村时，所见所感颠覆了他此前的“刻板印象”。

持续多年的脱贫攻坚，已经让索驼村摆脱了瘠薄孱弱的影子。村巷整洁干净，党建文化广场庄严大气。路边茂密的花草在风中摇曳，老人孩子在广场器材前健身嬉戏。特别是四室分开的村卫生室软硬件俱全，村医也年富力强。在古老的小山村，同样可以看到“健康中国”的样子。

李缠平告诉记者，永和县共有79个行政村，除了3所乡镇卫生院所在村外，其他每个村都有自己的村卫生室。为更好地方便村民看病，从2015年至今，该县投入314.3万元实施村卫生室基础设施改造，各村卫生室均设置了诊断防保室、治疗室、药房和公共卫生室。每个村卫生室均配备32件以上基础设备，配备药品50种以上。为了补齐“健康守村人”的缺口，2019年，永和县又通过县聘乡用、乡聘村用、自主招聘等途径招聘了19名村医。寇秀云就是在这一年通过乡村全科执业助理医师考试走上索驼村村医岗位的。

寇秀云是新村医，却是村里的老面孔。索驼村上一任村医是他的父亲寇忠时。寇忠时今年80岁了，小时候学过中医，从1960年到2019年，60年如一日守护着这个村庄，78岁才退休。在寇秀云的印象中，那时的村卫生室是两孔破窑洞，血压表、血糖仪、体温表和听诊器是所有的设备。“现在条件好了。”寇秀云告诉记者，2019年，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还为索驼村捐建了健康小屋，免费提供远程专科会诊、远程心电诊断以及村医培训等服务。

和父亲不同的是，寇秀云每月有了稳定收入。为了增强村医岗位吸引力，永和县政府从2019年10月开始，从各村光伏收益中每月为乡村医生补助1000元，再加上基本公共卫生服务每月补助的400元，目前全县乡村医生每月最低收入达到了1400元。

寇秀云表示，虽然乡亲们找他看的大多是头疼脑热小病，但是村医发挥的作用远不止这些。通过健康随访，帮助村民控制慢性病、预防大病；通过健康宣教，提升村民健康素养，帮助村民养成健康生活方式；疫情期间，在卡点执勤抵御病毒入侵，利用各种方式普及疫情防控知识……寇秀云说，这些工作看似细碎，但每一件小事都在发挥不可小觑的作用。

刘志勇发现，现在村民对自己的身体健康更加在意了，茶前饭后聊得最多的除了农时农事就是健康养生，获得科学靠谱的健康知识成了村民的共同诉求。因此，在做好基层党建、村务管理等日常工作的同时，这位第一书记充分利用出身卫生健康行业的优势，协助和指导村医寇秀云整理健康科普知识，通过宣传栏、微信群等多种形式开展健康宣教。

目前，在国家卫生健康委和派出单位健康报社的支持下，索驼村正在筹建老年健康活动中心，计划配备血压仪和康复器材等设备。“还要装一台大电视机。”刘志勇强调，“这样就可以充分利用权威健康科普素材，定期为村民进行系统的健康知识宣教。老年健康活动中心，未来不仅是老人们日常休闲娱乐的场所，更是提升健康素养的课堂。”

前不久，永和县又迎来一个好消息——国家首批“千县工程”名单里有永和县人民医院。为推动省市优质医疗资源下沉，补齐县医院医疗服务和管理能力短板，国家卫生健康委组织以脱贫地区、三区三州、原中央苏区、易地扶贫搬迁安置地区为重点实施“千县工程”。到2025年，全国至少1000家县医院将达到三级医院医疗服务能力水平，为实现一般病在市县解决打下坚实基础。张建文兴奋地告诉记者：“县人民医院被纳入‘千县工程’，这意味着继健康扶贫工程之后，永和县卫生健康事业又迎来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